沈谙的声音很轻,很淡,却又好像很沉重。
    立安在旁看着他,不知怎么回事,眼角跳了几下,刚才还未平复的心慌变得更加严重。
    风雪呼呼吹来,立安随着沈谙的目光抬头看向院子上的高空。夜色浓郁,映着院中灯火,那些雪花像是浮在橙光里。
    同时,橙光之外的暗夜,似是一双深邃眼睛,未知神秘,充满危险。
    立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,而且就跟沈谙有关,但他一直跟在沈谙身旁,时时伺候,很少见沈谙做过什么,连信都少得可怜。
    莫非,便是那些信?
    ·
    连续几个晚上,载春都没有睡好。
    她躺在小木板床上翻来覆去,脑子里面都是红雯今天偷偷来跟她说得话。
    倚秋还在咳嗽,但咳嗽情况要比之前好上很多,之前一咳嗽便没完没了,现在间隔变长,且勉强能忍住了。
    自打换了仲大夫给倚秋看病后,那小学徒时不时就过来送不一样的配方,要么药浴,要么食补,就是不给倚秋喝药,红雯找不到可以下药的机会。
    载春真的烦死了。
    如若让倚秋被治好,那这段时间岂不白等,后院那些仆妇们的白眼和嘲讽,岂不白受。
    当初卞元丰本要直接对赵宁下手,是载春强烈建议不要。
    赵宁若横死暴毙,宁安楼一切轮不到他们接手。
    若想让赵宁慢慢病死,这也很难。赵宁惜命,怕死,一有什么,她立即便会找人看病。
    而且赵宁有钱,就算大夫查不出病因,但只要咳嗽变得厉害,赵宁便绝对会将身边一切都换掉,床,地毯,书案,衣柜和所有衣物,甚至连写的纸都要换一个产地,更不提身旁的丫鬟下人。
    所以,载春建议先对倚秋下手。
    倚秋性格老实,一开始觉得不适,她只会忍,到忍不下去,或者旁人都发现不对的时候,才会开始重视。
    等倚秋慢慢“病”死,红雯便自然而然地取代她,成为赵宁身旁的心腹。
    等红雯渐渐摸透赵宁所有的账务往来,他们再想方设法窃取,并最后杀了赵宁,那么宁安楼的一切,就是他们的了。
    这本该是个很妙的计划和安排,可是,倚秋命这么硬,就是死不了。
    一只手忽然伸来,搂住载春的小腹。
    载春一凛,忙将这只手拿开,回身就朝床边的男人踹去。
    谷乙早有防范,一把抓住她的脚,发出嘿嘿的笑声。
    夜色太深,载春看不清谷乙的脸,但能想象他那口又烂又臭的大黄牙笑起来的神情模样。
    “松开!”载春叫道,“你给我滚!”
    “你不是我婆娘么!”谷乙暖昧叫道,手掌不老实的探过去。
    载春恶心得快要吐了。
    自打孩子被他的拳打脚踢给弄没了之后,载春一直不给他碰,实在是疼。谷乙好几次要用强,载春就去拿菜刀要挟,要么谷乙死,要么她死。
    但总有那么几次,到底是被谷乙强要了。
    恶心,好恶心!
    自打嫁给她后,载春就恶心透了!
    所以,她恨死了赵宁,恨死了!
    谷乙强行控制住载春,伸手捂住她的口鼻,不给她叫。
    主屋里传出的动静,让曹育在床上睁开眼睛。
    断断续续,有载春痛呼“救命”的绝望喊声。
    曹育从床上坐起,看向门外。
    “不用管。”黑暗里面传来卞元丰的声音。
    “少爷,你没睡?”曹育望向另一张床。
    “他们太吵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去看看?”
    “不用管。”卞元丰又是这样说道。
    “这婆娘是能帮咱们成事的。”
    “那也是他们夫妻俩的事,”卞元丰闭着眼睛说道,“轮不到我们管。”
    最后,所有的声音变成载春的哭声和痛骂。
    谷乙回去自己的炕上躺着,一直叫着爽。
    载春躺在床上,双目发狠发怒。
    她要杀了赵宁,一定要杀了她!
    卞元丰和曹育一直睡到隔日午后。
    珍珠换来的三两银子用得很快,曹育不想再拿珍珠去当,他想去踩点,看看能不能做掉一户人家。
    寒天雪地,不说惊动官府,邻里都未必能发现,他保证自己可以做得万无一失。
    卞元丰不想节外生枝,但被曹育说服,点头同意。
    余下时间,曹育便出去踩点,所要选的目标不能太近,也不能太远。
    路过宁安楼时,仍能听到倚秋的咳嗽声,风雪中听来模糊,曹育抬头望去,真是盼着这女人赶紧死掉。
    几辆马车奔来,速度极快。
    曹育止步迅速,才没被撞上。
    车轱辘掀起的雪粒如雾,曹育抬手挥掉,暴躁地骂了几句。
    最后一辆马车却在他前面停下。
    车帘被人从里面掀起,一个娇美清丽的少妇抬眸朝宁安楼看去。
    许久不曾见到美女,曹育不由多瞧上几眼。
    注意到曹育的目光,林清风垂眸看去,眉梢微扬,觉得有几分眼熟。
    身后车厢蓦地传来动静。
    林清风扭头去看,两个少女瞪大眼睛望着窗外,刚才那声动静,是其中一人撑在凳子上的手骤然滑落。
    林清风放下车帘,淡淡道:“走。”
    外边的车夫一扬鞭,马车奔离。
    曹育收回视线,他娘的,他也好久没碰女人了。
    载春那婆娘,想想其实也不错。
    “认识啊?”林清风看向两个少女。
    二人面色惨白,说不出话,其中一人微微发抖。
    “哦,我想起他是谁了,”林清风笑起来,眉眼弯弯,“说来,还是我和我师父写信,让他们主仆二人到此,并指点他们对这宁安楼动手的。”
    “那你为何还找我们来!”大一点的少女叫道。
    “有这般怕他们么,”林清风挑眉,“这都过去了多少年。”
    “姐!”少女抓着另一人的胳膊,“姐,怎么办?!”
    林清风往车厢靠去,慵懒看着她们:“重宜兆云山那些匪帮早已不成气候,他们两个如今也不过只是落难的狗,值得你们怕成这样?我看,就算你们站到他们跟前去,他们都未必认得出你们。”
    “他们?”大一点的少女很快捕捉到这个信息,“不止他?那还有一个人,是谁?”
    “龙虎帮的少当家,卞元丰啊。”林清风笑道。
    两个少女再度瞪大眼睛。
    “姐!”妹妹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    姐姐安抚她,虽然自己也很怕。
    “会没事的,”姐姐小声说道,“她说得没错,我们都长大了,容貌也肯定跟以前不太像了,他们认不出我们的,认不出的……”
    马车穿过长街,悠然在东平学府南面三里的流芳街停下。
    前面两辆马车正被牵往后院,林清风踩着大汉放下的凳子下马车,抬手轻轻按了按并未凌乱的发髻,目光一扫,望到不远处还开着的一家商铺。
    规模很大,门店装潢得令人忍不住多瞧几眼。
    “拈花斋,”林清风念着上面的名字,再朝店铺打量,“倒是古色古香,雅致得很。”
    话音落下,瞧见里面走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胖夫人,阵势还不小,后面跟着好些丫鬟和仆妇。
    屈夫人是来挑选东西的,从赵宁那得知,阿梨不日就要来衡香,她心里可高兴,立马想到的就是拈花斋。
    当初阿梨找上她,就是因为这拈花斋,而拈花斋本来就是屈夫人自家的商铺,
    觉察到林清风的视线,屈夫人转头看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