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了,”夏昭衣将手里的母鸡递去,笑道,“我是来送这只鸡给沈公子的,我还有事,得先走了。”
    林管事抓过老母鸡,失笑着摇了摇头。
    沈家和郭家哪里会少这口鸡吃,小娃娃就是小娃娃,委实可爱。
    “好,”林管事说道,“我这就给少爷送去。”
    “多谢啦。”夏昭衣抱拳,一副大人模样。
    石头取了茶叶出来,女童已经不在了。
    林管事将老母鸡递来,石头甩手便走:“要送你送,我不送!”
    如若不是这女童跟自家少爷好像有点什么牵连,他甚至还想去官府那边举发了呢!
    天气晴好,日头当空,路边衰草萋萋,桂花残香方褪,便有梅朵幽香袭来。
    一辆马车缓缓驶来,在盛景长街停下。
    载春从车上跳下,回身抬手说道:“大小姐。”
    赵宁扶着她的手下来,抬眸朝前望去。
    传闻盛景大街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,四周兴业繁盛,商号林立,各色茶叶,陶器,珠宝,丝绸皆有,是整个京城商业贸易最多的地方。
    赵宁看着街上穿着锦服,带着随从在逛铺子的富人,点头说道:“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,这条街上还有这多人,果真名不虚传。”
    “大小姐,这是我们的铺子。”载春说道,看向马车停着的路边。
    三间店面极广的铺子是并排立着的,一间卖刀剑,一间卖瓷器,一间卖花草。
    “好。”赵宁点头。
    三家店铺的管事们正恭敬在那等着新东家接手,手边一叠厚厚的新旧账本。
    赵宁进去后一眼都没看,径直去往后院。
    后院按照她的吩咐,三家打通成一家,宽阔开朗,又找了几个不错的园林师傅,设计打点的很是雅致。
    “真好看,”载春扶着赵宁,笑着说道,“大小姐,这里比我们昨日去看的南煌街的铺子还要漂亮。”
    赵宁没说话,抬头看着前面的府宅,漂亮的眼眸微微敛着,眉目很深。
    载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,顿了下,很低的说道:“这就是定国公府,买下来前便同您说过的,大小姐,会不会觉得不吉利呀。”
    寒风料峭,轻轻吹动赵宁长垂的发梢和面纱下的一角。
    “有什么好不吉利的,”赵宁淡淡道,“人间万古,从茹毛饮血,食果为粮,到如今广厦林立,虎啸风生,哪个土地上未曾死过人。”
    她往前边走去几步,转眸看向南边。
    这座院子在定国公府东南,隔着一条小路,她这样去望,一眼甚至望不到这堵高墙的尽头。
    “真大。”赵宁说道。
    “当然,这可是定国公府呢。”载春说道。
    三百多年荣显至极的大族,从大乾开国便屹立在此了,累世的财富与荣光,堪用惊人惊世去形容,根本无法去想象。
    “真难过。”赵宁又说道。
    “是呀,”载春点头,“那么大的一个定国公府,就这样没了,你看,大小姐。”
    赵宁循着她所指的看过去。
    远处有一道侧门,门前贴着两张封条,封条上的色彩褪色严重,已经淡了。
    “里边肯定很荒凉了,”载春唏嘘道,“我也来京之后才知道定国公府居然是这样的下场,都不知道为什么呢。”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”赵宁拢眉,“不过,我想进去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载春一惊,压低声音,“大小姐,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赵宁看她一眼,忽的笑了:“你不是一直问我那个小荷包是什么吗?”
    “对啊……”载春无端有些不安,问道,“您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荷包,到底是什么呀。”
    赵宁从袖中摸出来,小荷包胖鼓鼓的,阳光下有些破旧了,但非常干净,荷包外边还带着一股香气,是赵宁身上的熏香。
    “是一小抔骨灰,”赵宁说道,“夏大小姐,夏昭衣的骨灰。”
    载春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“林又青给我的,”赵宁看着小荷包,很轻的说道,“她托我带回来,这是她死前的夙愿。”
    “我的,”载春低低道,“天啊。”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一大队官兵走过,押着好多人,长长的一大排。
    路边的百姓围拢着,看着这些被押解的人,多数衣衫单薄,脸和手冻的发青,好多人脚上还没穿鞋子。
    “也算是好运气了,现在日头好,”人群里面有人说道,“不然要被冻死了。”
    有几人认出了这些人,低呼:“哎哎,我知道他们是谁了,那不是于家的人吗?”
    四周在窃窃说话的人顿时安静了。
    于家出的事情实在太邪门,现在大白天听人提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,再看这些于家的家仆们,也真是倒霉,不知道造了什么孽,明明他们自己就是受害者家属,现在却好像被当成了犯人对待。
    “真可怜。”不知道是谁,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。
    从京兆府大牢到燕云卫府,路上要经过很多街道。
    队伍很长,这几日一直躲着的人都出来凑热闹了。
    夏昭衣抱着一坛酒,手里拎着四包东西,两包是刚从芳尘楼花三倍价钱买的十香排骨,另外两包是她在常味鲜买的百花糕。
    她没有去凑热闹,站在人少的街口望着前边被带走的人,旁边有人在说,这些是于家的人,又说李东延已经被放出来了。
    李东延没有受到惩罚,夏昭衣一点都不意外,但凡宣延帝身边多几个可用之才,李东延都活不到今天。
    夏昭衣轻叹,抬眸朝远处云端望去。
    如果父亲还活着,恐怕如何都想不到才五年不到的时间,大乾就变成了这样。
    五年前的大乾,大风泱泱,四方辐辏,万流景仰,兵多将广,如今真就像风雨海浪里颠沛冗沉的一艘破旧大船,积重难返,病入膏肓了。
    行将就木者,易若摧枯拉朽。
    冬日快到了,也将是大乾再也熬不过去的一个冬天了吧。
    夏昭衣收回目光,转身离开,未出几步,她的脚步忽的停住,有所感的抬头望着前边的身影。
    夏昭衣一愣,周身血液仿若被冻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