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马贼爱喝烈酒,越烈越好。
    方大娘以前不敢酿的太烈,唯怕他们喝醉了会过来做些可怕的事情。
    不过后来发现,龙虎堂离后山这石桥,至少是山上除了东山头之外,离的最远的,就算闹事也不会闹到这边来。
    而且,这些马贼们自己对自己便不友好,内讧严重,性格暴躁,有些人则是添油加醋,痞里痞气的在那挑拨离间。
    经常性的,他们自个儿会爆发打斗。
    所以这酒,方大娘就干脆往最烈的酿去。
    能死几个死个。
    她对这些人充满了最深的恶意。
    木板被收了回来。
    众人都看向凤姨。
    “就这样吗?”梁氏问道,“还有没有需要我们做的?”
    凤姨犹豫了下,说道:“还有最后一个,比这个要更可怕。”
    众人面色微变,郑重的看着她。
    “说吧。”方大娘道。
    酒水从那边飘来的越来越多,空气里面除了浓浓酒味,还弥漫着许多油气。
    谁都不敢动,唯恐青衣女人将那火把抛掷下来。
    离的不远的那些马贼们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,回头望过来。
    看到山上那青衣女人,众人面色都大变。
    “鬼!”甚至有人喊出声音。
    赵宁神色冰冷,淡淡掀起眼皮看去。
    方才喊“鬼”的那个小厮,不由咽了下口水。
    众人看着她,还有她手里面的火把,再望向那边的大水。
    水里面,烧得起来吗?
    “嘿!”清脆的唤声响起。
    大家循声望去。
    那跟猴子一样的女童又上了另一个房顶,正饶有兴致的站在那边。
    单手抱在胸前,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小纸棍。
    这小纸棍卞夫人她们再熟悉不过,是后院常用的火折子。
    所有人都惊了大跳,瞪大眼睛。
    “你想干什么!”卞元雪叫道。
    夏昭衣莞尔一笑,对着火折子轻吹了一口。
    火星变大变明,夏昭衣往那边的水面轻轻抛了过去。
    火光一遇上水中漂浮的大片油渍,哗的一下燃起大火。
    “快跑!”
    一个马贼尖声叫道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青衣女人那边的火把也抛掷了下来。
    那团红火在空中几乎扑灭,可同样也是零星火光,在遇到水中成片白酒时,一团烈焰刹那升空。
    姨娘丫鬟们惊声尖叫,直刺至耳,往人群多的地方挤去,拥堵做一团。
    赵宁所站位置偏于西北,她所抛去的地方,直接断了这些女人的后路。
    山上大水哗啦啦冲下来,崖边飞腾的瀑布也喷溅而来大片水花,推动着水流涌动,同时还有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大火。
    女人们惊恐无措的朝着东边跑去,有几个头发衣衫起火,尖叫着往下边的水里钻去打滚。
    积水虽多,却只是膝盖左右,她们打滚的辛苦,后面的火舌却又熊熊烧来。
    激流往下冲去,连同水上旺极的火焰。
    火光里包围着好多人,她们被呛的连连咳嗽,还要防止带火的水流冲来。
    最东边的落霞苑,金枝远远看到火光,忙跟杜湘一起拉着刘姨娘朝外面跑去。
    龙虎堂里正聚首的六七十个马贼都闻声出来,见到这番情形,惊了大跳,转身边往东山头那边跑去。
    沿路的庭院房子,在方才的酒雨中沾上过酒水或灯油的,都被这团烈火点燃。
    正大门是水流交汇处,到这一段路口,大水异常湍急,水流形成涛涛洪水,从这里的台阶冲刷下去。
    方才追赶女童们的马贼到此纷纷加快脚步,迈步跳过去,奔向东山头。
    后面的女人们惊叫着跑来,没有什么丫鬟姨娘之分了,争先恐后,推推嚷嚷,慢一步的被大火追上,非死即残。
    夏昭衣已经爬上去了。
    “你故意下去,就是为了引她们出来。”赵宁站在她旁边,开口问道。
    “对。”夏昭衣回答。
    “这些火只能烧在酒水和油上吗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烧光了就没了,现在又都是雨水,连那些房子都烧不起来。”赵宁低低道。
    “你是觉得遗憾?”夏昭衣抬起头,看着她的眼睛。
    赵宁神情平淡,眼眸冰冷的看着那些快要被冲下山的大火:“如何能不遗憾,这些人,都该死。”
    “不用遗憾,”夏昭衣一笑,“这只是开始。”
    赵宁微顿,朝她看去。
    东山头聚满人,惊魂未定的看着大火。
    龙虎堂里还有一些马贼,站在台阶上,朝他们这边望来。
    “救命,救救我。”
    “拉我一把,救命啊。”
    水泊里还有许多人,大多头发和衣服都被烧了,痛苦的在水里爬着。
    那些衣服烧焦后紧紧黏在她们的肉上,将肉给浇的滚烫锐痛。
    侥幸活下来的人都面色惨白,好些人直接坐在了水里。
    “那个女童,那个女童……”一个马贼愣怔的说道,“她真邪。”
    卞元雪快透不过气,头发早就乱了,披散在身上,四周嘈杂,她满眼茫然。
    这时,水流好像缓了一些,那边冲过来的水并不多了,半盏茶不到,水势渐停。
    “水呢?”赵姨娘说道。
    刘姨娘也看过去,金枝和杜湘紧紧扶着她。
    “你们有没有觉得,”杜湘忽的轻声道,“脚下好像有颤动啊……”
    经她一提醒,大家垂下头去。
    “似乎真的有。”一个小厮说道。
    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,卞夫人眨了下眼睛,抬起头朝山上看去。
    众人都循着她的视线,也看了过去。
    那股颤动越来越明显了,紧而一瞬,那高不见顶的山壁忽然破开,疾奔的大水带着大量石块喷薄爆出,冲向八方。
    “快跑!!!”有人惊声喊道。
    人群散开朝外跑去,东南西北,往哪都有。
    激流倾盆灌顶,滔滔然从天而来,人如瘦小蚂蚁,被压得无处可逃。
    尖叫惊惶声四起,没过多久便被大水彻底淹没。
    洪涛冲着东山头能冲走的一切,奔向更遥远的山脚。
    巨大的动静让狱卒从梦中醒来,觉得世界像是有什么不同了。
    可明明很吵,为什么又觉得很静。
    半响,他觉察到是地牢旁的瀑布声不见。
    这时又听闻身后传来声响,他提了只蜡烛,揉着惺忪睡眼过去。
    一愣,牢笼里无人。
    他转眸四望,昏黄中看到那边的石门微开着。
    竟有暗道!
    小卒往上爬去,暗道又似有一个洞口,那些声响就是从这传来。
    他伸手在洞壁上强行掰着,用尽力气。
    猛的,洞口被他推开,大水刹那急涌而来。
    蜡烛打湿扑灭,他仓皇逃跑。
    刘三娘听闻声音,抬起头来,瞬息瞪大双目。
    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……”刘三娘叫道。
    风起高空,又落大雨。
    长风肆意横扫山岚,迭迭起伏的群草高树之中,那些荒坟安然而宁定。